第十二章

中年人壹聲令下，那些手捧酒壇的弟子走入看臺，為眾人倒上滿滿壹杯葡萄酒。高臺上也自有弟子送上，淩虛子坐在無量劍左側高臺上，左首坐著他的師弟淩飛子，二人正低著頭交談著，對於這杯中美酒看也未看壹眼。其右首坐著壹個少年，卻是壹臉好奇看著那赤紅色的液體。
無量劍右手高臺上坐著樓蘭劍閣的眾人，掌門妙音子壹身素白端坐中間，目光看也不看面前的酒水，偶爾瞥壹眼相隔壹座高臺的滄浪劍派，目光冰冷。淩虛子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微微轉過腦袋，舉起酒杯對著她晃了壹晃，妙音子冷哼壹聲，轉過臉去，面色冰冷。
過得片刻，待眾人將手中美酒喝完，那中年人又道：“既已喝完暖場酒，在下也不再掃諸位的興致，只是還要講壹下規矩，劍盟大會以武會友，技高者勝，但需點到為止，不可傷了和氣，最後勝出者即為本次大會的盟主。”說完那中年人再度縱身壹躍，輕飄飄回了中間那座高臺之上。
話音剛落，早有壹人從看臺上壹躍而起，落在了中間那座平臺上。此人壹身藍衫，面容清瘦，薄唇緊抿，腰間插著壹把長劍。他先對著高臺上的各位掌門施了壹禮，繼而轉身面對臺下，朗聲道：“在下瀟湘劍客簡元，今日上臺不為爭奪盟主之位，只為以武會友，切磋壹場，還請哪位朋友不吝賜教。”
此時就聽西面看臺上壹聲大喝，壹人從人群中魚躍而出，穩穩落到了臺上。簡元見了抱拳問道：“這位朋友尊姓大名，來自何門何派？”那人對著簡元拱手抱拳，道了聲：“好說，我乃東山劍派弟子鄧昂，特來請教閣下劍法。”這東山劍派乃是雍州壹個籍籍無名的門派，此次大會雖然也受到了邀請，卻沒有資格位列高臺，只能在看臺上占了壹塊地方。
簡元道了聲久仰，反手抽出腰間長劍，隨手擺了壹個起手式。這瀟湘劍客的名號壹出，自然引起了壹陣騷動，再加上簡元身形纖長，壹張臉龐猶如刀刻斧鑿壹般棱角分明，更是引起了不少少女的懷春之心。
二人各自擺了個架勢，簡元號稱瀟湘劍客，壹手落羽劍法自有其獨到之處。那邊的鄧昂來自東山劍派，劍法壹如其門派名字，稱為東山劍法。二人壹左壹右，各自拔劍嚴陣以待。
半晌過後，簡元率先大喝壹聲，足底壹踏，整個人沖向鄧昂，待得靠近時，長劍自左向右劃出，正是其落羽劍法中的壹招‘積羽成舟’。鄧昂左腿往身旁跨出，劍身豎擋，架住簡元的長劍，跟著手腕壹振，劍尖朝下直刺簡元右腿。簡元側身避開，長劍抖出兩朵劍花，反而分刺鄧昂雙肩。二人妳來我往，當是壹場勢均力敵的比鬥。
二人接連過了數十招，呈壹個勢均力敵之勢。這簡元號稱瀟湘劍客，名頭雖然不如那些絕頂高手響亮，好歹也踏入了壹流行列，眼見已經拼了十幾招，竟是鬥不下壹個小門派的弟子，周圍看客漸漸開始起哄，壹些原本暗懷春心的少女此刻也是開始有些失望。簡元心下有些急躁，知道若是不能在數招內擊敗鄧昂，定會有損自己的名聲。他心下打定主意，忽然發出壹聲清嘯，跟著壹躍而起，劍身連抖，直刺鄧昂。這壹招‘片光零羽’虛中帶實，實中有虛，劍尖不住顫抖，讓人不知其意圖刺向何處。鄧昂腳下急退，眼睛死死盯著劍尖，忽而見簡元的長劍向下壹沈，心中壹喜，以為看穿了簡元的劍勢，腳下壹滑，往右側避開，跟著劍鋒橫掠，直掃簡元肩膀。不料簡元這壹招乃是虛招，鄧昂這壹下正中他的下懷，就見其身子在半空中壹下橫折，躲開鄧昂劍鋒，趁其長劍不及收回之時，壹招‘威鳳壹羽’橫空劈出，直點鄧昂肩膀，這壹招既快且疾，鄧昂壹下子反應不過來，待得明晃晃的劍尖刺到身前時方才有所反應，他手忙腳亂之下急欲避開，卻是已然不及，就聽嗤壹聲響，長劍壹下刺入他的肩膀，挑破了壹片衣服。
鄧昂壹招敗北，雖然心中不服，但無奈技不如人，只得黯然下場。簡元朝其略壹抱拳，道了聲承讓，繼而轉向看臺，說道：“不知還有哪位朋友願意上臺來賜教的？”話音剛落，猛然聽得壹聲厲喝：“姓簡的，妳害死我兄弟，今日便要妳償命！”眾人急忙看去，就見看臺西北處壹連躍出兩道身影，壹下落在了平臺上，待看清二人身影，不由引起壹陣驚呼。
但見二人壹般年紀，都是三十左右，壹個略胖壹個略瘦，長得卻是壹樣的面目兇惡。這二人乃是壹對同胞兄弟，兄弟二人姓霍，略瘦的是老大，名為霍劍通，另壹個名為霍劍成，哥哥使刀，弟弟使劍。簡元見了二人，忽而發出壹聲冷笑，“我道是誰，原來是妳們這兩個無惡不作之徒。我先前殺了妳們兄弟，看來妳們還是不吸取教訓，不想想找個地方躲起來，還敢找上門來，也好，今日我便送妳們二人壹起去見妳們兄弟。”說著簡元緩緩舉起長劍，全身殺意迸現。
原來這霍氏兄弟原本三人，壹直在雍州各地作惡，曾被簡元撞見，殺了他們三弟。今番他們不吸取教訓，竟然趁著劍盟大會摸上山來，當眾要向簡元挑戰。大多數看客都知道這兄弟二人名號，是以他們方壹出現，便引起如此大的驚呼。
簡元忽而想起壹事，放下長劍轉頭看向南面高臺，朗聲道：“在下簡元，有壹事欲請教無量劍派的師兄。”先前那中年人站在高臺邊緣，面露微笑，道：“不敢，還請簡大俠賜教。”簡元面色冰冷，大聲道：“請問這位師兄，今日乃是劍盟大會，來者皆是江湖中德高望重的前輩，且上山更需出示請柬，為何這等賊子也能來參加大會，難道他們也收到請柬了不成？”中年人面露疑惑，心中也是頗為不解，道：“此事我也不知，不知二位可有請柬？”他後壹句卻是對著霍氏兄弟所言。
霍劍通冷哼壹聲，尚未說話，南面壹座高臺上有人接口說道：“左師兄，這二人現如今是我門人，我將他們帶上來，應該還可以吧？”這中年人姓左，名天成，乃是玉璣子的師弟。聞言轉頭看去，見正是黃山派所在，說話之人是壹個矮小的老頭，兩撇山羊胡掛在唇上，看起來極為猥瑣，左天成認得此人，正是黃山派掌門段瞎子。
左天成看了壹眼段瞎子，笑道：“原來是段掌門的門下，既然如此，那便不算犯規。”轉頭又對簡元說道：“簡大俠，這二人乃是黃山派門下弟子，跟著段掌門壹起上山，不算犯規。”
左天成這壹句話，卻是默認了事實。霍劍通冷笑壹聲，對著簡元說道：“姓簡的，今日我兄弟二人便要討教妳的落羽劍法，妳若害怕，便自斷雙臂滾下山去，不然的話，明年今日便是妳的祭日。”簡元揚天大笑壹聲，長劍斜指半空，繼而壹聲厲嘯，整個人直撲向霍劍通，長劍在半空劃了個圈，直指他的咽喉，壹出手便是雷霆壹擊。
簡元心知這霍氏兄弟武功不弱，先前自己只是僥幸殺了他們壹人，如今壹人獨鬥剩余二人，兇險可想而知，若不能先以雷霆壹擊擊退其中壹人，待得陷入二人夾擊之中，必是九死壹生。霍劍通面帶冷笑，看著直刺而來的長劍，口中大喝壹聲，單刀已從手中揮出，壹下架住長劍，繼而刀鋒貼住劍身直往下滑，直削簡元手指。簡元急忙撤劍，待得閃過霍劍通的刀鋒，右腿連踢，直踢其面門。霍劍通冷笑連連，也不閃避，單刀橫掃簡元腰身，竟是想要與他拼個兩敗俱傷。
簡元壹驚，急忙收腿，正要再度出劍，忽而腦後壹陣惡風，卻是霍劍成持劍殺來，這兄弟二人配合默契，壹下將簡元圍在當間，刀來劍往，各種殺招直往其身上招呼。簡元使出渾身解數，長劍盡力護住身周，壹時之間只能處於下風，苦苦防守。霍氏兄弟成心要取簡元性命，出手皆是狠招，二人壹前壹後夾擊，眼看就要擊敗簡元。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壹聲大喝：“以二打壹，好不要臉，簡兄弟，我來助妳。”跟著便見看臺上暴起壹人，手持長劍加入戰團，這人身穿壹身黑衣，臉上帶著壹個面具，卻是誰也不認識。但見此人加入戰團之後，長劍壹抖，直刺霍劍通咽喉。霍劍通見突然殺出壹人壞了好事，心下惱火，大喝壹聲滾開，單刀斜劈蒙面客肩膀，不料蒙面客這招乃是虛招，他長劍壹晃，與簡元錯開壹個身子，霍劍通就見眼前壹花，蒙面客已經換成了簡元。簡元壹聲長嘯，長劍疾刺，卻是繞過單刀直刺霍劍通前胸。霍劍通吃了壹驚，急忙收刀去擋簡元的長劍，與此同時，霍劍成與蒙面客交上了手。四個人捉對廝殺，鬥得是旗鼓相當。
片刻過後，忽聽場中傳來壹聲痛呼，眾人急忙看去，卻見霍劍成壹下跌出戰團，駐劍半跪在地，肩膀上鮮血淋漓。再看其對手正是那蒙面人。蒙面人見霍劍成半跪在地，眼中寒光壹閃，壹躍而起，長劍直刺其咽喉，霍劍成聽得破空聲，不及擡頭，急忙就地壹滾，蒙面客劍光凜凜，緊追不舍。
這時另外壹邊的二人也已經分出了勝負，霍劍通雖強，但少了其弟的幫忙，面對簡元時竟然撐不過二十招。但見其頭發散亂，腳步虛浮，眼看就要落敗。
此時忽聽南面高臺上傳來壹聲怒喝：“小輩爾敢。”跟著壹人從高臺落下，直奔蒙面客而去，雙臂壹振，直抓他的肩膀。蒙面客吃了壹驚，急忙扭身閃避，跟著揮出壹劍，直刺來人小腹。那人壹聲冷哼，雙腿交錯避開長劍，雙臂猛然壹合，跟著反手壹扭，竟壹下拿住蒙面客持劍的右腕，跟著掌心內力壹吐，大喝壹聲放手，蒙面客只覺右腕奇痛無比，五指壹張，不由自主將長劍落在了地上。
那人壹招打落蒙面客長劍，跟著身形壹閃，直撲簡元身後。簡元早已料到，腳步往旁邊壹跨，也不轉身，長劍壹下從腋下刺出，這壹招‘射石飲羽’乃是落羽劍法中的奇招，長劍專以各種詭異的角度刺出，打對方壹個措手不及。不料來人只是將手臂壹揮，壹股勁風襲來，登時將長劍打偏壹旁，跟著整個人直往簡元身上撞去。簡元見其來勢洶洶，不敢怠慢，壹個箭步沖出丈許，跟著足尖壹點，整個人騰空而起，在半空中方才折了個身。
哪知這壹轉身，登時讓他大吃壹驚，但見身後空空蕩蕩，卻是連半個人影也不見。他正疑惑間，忽覺耳朵壹熱，似乎有人在耳邊吹氣壹般，不由大叫壹聲，雙腿連續往後踢去，又聽壹陣衣袂飄動的聲音，雙腿竟然踢了個空。
此時看臺上眾人看得是壹清二楚，就見簡元背後緊緊貼著壹個矮小的影子，隨著簡元的動作不斷調整身姿。簡元如見了鬼壹般，面露倉皇，身子不斷縱上躍下，時而回頭看上壹眼，卻始終不見半個人影。待得片刻過後，那矮子似乎已經玩夠了，壹下伸手抓住簡元衣領，淩空往地上壹摔，就聽啪的壹聲，簡元整個人壹下摔落在地，口中噴出壹口鮮血，長劍也掉在了壹旁。再看那矮子，正站在簡元身旁，壹臉冷笑看著他，正是黃山派的掌門段瞎子。
段瞎子壹下連敗兩大高手，頓時技驚四座，他冷冷看了壹眼簡元，道：“今日不便出手，妳與我徒弟的恩怨，待得事畢之後再慢慢與妳結算。”接著又走到蒙面客身邊，先是看了他面上的面具壹眼，繼而閃電般伸出手，就要摘下那張面具。蒙面客原本躺在地上，雙目緊閉，生死不知，卻在段瞎子手掌就要接觸到面具的那壹刻，忽然猛壹睜眼，跟著身子壹滾，竟然在段瞎子碰到自己之前滾了開去，跟著不待眾人有所反應，足尖往地上壹踏，整個人橫著飛了起來，腳尖在臨近高臺上壹點，壹下子如大鳥壹般掠出數丈，跟著便落入人群中消失不見了。段瞎子失了這壹手，楞了壹下，再想追擊已是不及，不由嘆了口氣，身子壹動，輕飄飄回到了高臺之上，端坐在椅子上微微閉起了眼睛。
坐在旁邊高臺上的淩虛子見了，發出壹聲冷笑，對著師弟淩飛子說道：“段瞎子心胸狹窄，如此明目張膽護短，也只是仗著那簡元與蒙面客皆是江湖散客，無人替他們出頭罷了。”淩飛子五短身材，身形肥胖，聽了淩虛子的話，亦是冷笑道：“師兄所言不虛，若是各大門派的人出手，給段瞎子十個膽子，他也未必敢出手相助。也就只敢欺負欺負這些人罷了。”淩飛子的聲音稍微大了壹些，引得其他高臺上的人微微側目，反倒段瞎子像似沒有聽到壹般，自顧自端坐著閉目養神。
此時臺上比武繼續進行，這二人亦是兩名江湖散客，壹個使壹把長劍，另壹人的兵器則赫然是把單鉤。劍盟大會發展之初，只有用劍的劍客以及各大劍派才能參加，然而到了如今，不管妳使任何兵器，亦或用的是拳腳功夫，只要受到邀請，皆能參加大會，這劍盟大會現在儼然已成了武林壹大盛事。
臺上二人激戰正酣，那使單鉤的漢子赤膊上身，胸前赫然紋了兩條長龍，此正是雙龍會的標誌。那漢子壹身精瘦的腱子肉，鋼鉤不斷揮舞，專去鉤對手的長劍。鋼鉤乃是獨門兵刃，江湖上壹般很少有人使用，但這門兵刃壹旦練成，卻是其他兵器的克星，先前這漢子亮出鋼鉤時，各大門派的掌門人紛紛眼前壹亮，想著要將其招入門下，待得此後那漢子脫去上衣，露出胸前紋著的兩條龍時，方才長嘆了口氣，失望而歸。
二人越鬥越酣，漢子鋼鉤豎舉，往劍客頭頂鉤落。劍客橫起長劍格擋，不料正中漢子下懷，長劍方壹碰到鋼鉤，那漢子手腕壹轉壹拉，劍客手腕壹緊，長劍竟然不由自主往漢子身邊而去。那漢子左臂壹伸，猛然張開五指去捏劍客手腕，劍客長劍被制，壹時無法脫手，只能身子橫轉避開漢子左手，漢子早已料到此招，左手壹縮，右腿壹下踢出，正中劍客腹部，砰的壹聲壹下將其踢出兩丈距離。
劍客腹部中了壹腳，絲毫沒有任何影響，其壹個魚躍起身，長劍隨手轉了兩圈，目光清冷盯著鋼鉤漢子。漢子冷笑壹聲，縱身急沖而上，鋼鉤斜舉，鉤尖閃著寒光。那劍客不進反退，縱身壹躍，但見其手中長劍壹閃，赫然壹分為二，疾刺鋼鉤漢子雙肩，這兩把劍壹虛壹實，乃是因為劍招過快而形成的幻影。此時臺下早有人發出驚呼，此人正是江湖人稱‘幻影劍’的百裏春。
據說這百裏春原本出自某個籍籍無名的小門派，武功低微，再加上他為人木訥，資質平庸，在師門中受盡了欺負，每日幹著繁重的雜活，卻連飯也吃不飽，更有傳言，他甚至被壹些同門的師兄弟當作了孌童，專供他們享樂。這百裏春受盡欺辱，只因本身實力實在過於孱弱，每次稍有反抗，便被眾多師兄弟拳腳相加，壹頓好打。到得後來，莫說是那些比他早入門的師兄，就是只來了壹兩天的後輩弟子，亦能隨意欺辱他，百裏春赫然成了師門中最低賤的壹個下人。
字數46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