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誅心

　　當天氣逐漸炎熱時，溫見月終於回到了學校，等待她的是欠缺的課業以及接踵而來的復習與考試，忙的天昏地暗後不禁感嘆這比起高三來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
　　等期末考試差不多快完時，她才發現自己居然和爸爸這段時間沒怎麽聯系過，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那段日子裏的冷淡，這讓她感到不安。正當她絞盡腦汁編理由想將他騙出來時，卻忽然收到他的壹條消息。
　　“等放假了壹起出去放松壹下吧。”
　　要不是現在在圖書館，她絕對會興奮地尖叫，她左看看右看看，最後帶著掩飾不住的笑意看著手機，細細品味著這句話，仿佛能從這短短幾個字中讀出百轉千回的意味。
　　“去T市。”
　　又壹條消息過來了，T市，那可是東部最大的城市，經濟繁榮，旅遊景點、特色小吃更是數不勝數。她正在遐想著，突然有人戳了戳她的胳膊。她回過神來，看到室友指著書本提醒她不要走神，她感謝般地點了點頭，卻發現心思怎麽都回不來了。
　　都怪他，這時候跟她說什麽壹起出去玩，今天壹天的復習算是廢了。
　　於是溫見月心安理得地拿起手機開始查攻略，無視了室友恨鐵不成鋼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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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等到溫堯也忙完時七月已過了大半。
　　溫見月看著最近時常發呆的他，心裏也有些恍惚。
　　如今他們倆到底算什麽呢？
　　他沒有回應她的告白，卻也不像以前壹樣壹直躲著她，就在這個不上不下的位置尷尬著。
　　他在想什麽呢？
　　要不幹脆像孟昔姐姐說的那樣找個機會爬上他的床算了？
　　不行不行，她搖了搖頭，雖然也想得到他的身子，但她更想得到他的心。和不愛自己的人做愛，激情過後又會剩多少歡愉呢？到時只怕是會傷得更深。
　　強上了他的膽子她沒有，不過調戲他順便揩點油的膽子還是有的，而且很大。
　　所以預訂酒店時她就很“貼心”地只訂了壹間房，到達T市的酒店後溫堯黑著臉當場又訂了壹個房間。
　　她頗為遺憾和唏噓，要是以前那個摳門老爸還在就好了。不過那時她還小，父女倆抱著睡壹晚也沒什麽問題。
　　隨後的幾天溫見月感覺自己大概是活在夢裏吧，他好像是真的在陪她約會壹樣。雖然不能做情侶做的事，但他對她幾乎是有求必應。盡管他還是堅守著他為人父的底線，但沒關系，她來跨過那條線就好。
　　可他的情緒，不太對。他很平靜，甚至還比以前還溫和，但隱隱有些焦躁，似乎在迫切地等待著什麽。這讓她心裏有些不安，可這麽多天過去了，什麽都沒有發生。
　　是錯覺嗎？
　　她想到了另壹件事。來T市的決定是爸爸做的，遊玩的安排她來決定，但偏偏是回程的前壹天，他說由他來安排。
　　他壹直沒說，她也就沒問。
　　她努力放空自己的腦袋，讓自己別亂想。
　　該來的總會來的。
　　她抱著這樣的想法，直到那個早晨。
　　這壹天的早晨與往常並沒有什麽區別，他們吃過早飯後溫堯就帶著她坐地鐵，車廂裏人不多，他們坐了下來。
　　“我們去哪兒？”她問。
　　“到了妳就知道了。”他答。
　　伴隨著地鐵進站出站的轟鳴，她感到壹陣心慌。盡管在地下的黑暗中前進，可有足夠的光，她也預知前路，還有什麽好害怕的呢？
　　可現實往往會給人迎頭壹擊。
　　如果妳擔心某種情況發生，那麽它就更有可能發生。
　　當溫見月看到面前這棟建築物上面大大的“心理咨詢”的醒目招牌時，心裏掠過的想法居然是：呵，至少沒帶我去醫院看精神科。
　　所以我是不是要謝謝妳？
　　她不解的看著她爸爸，大腦宕機。
　　“皎皎，這裏是專業的心理咨詢公司，裏面有很多心理咨詢師和心理醫生，有什麽話都可以對他們說……”
　　“我知道，妳是把孺慕之情當成了喜歡和愛情，可那是我們的家庭問題，妳從小缺乏母愛，才會對我特別依賴……”
　　“沒關系，既然出了偏差就能被糾正回來……”
　　“試著放開它吧，妳該有壹份美好的愛情，而不是壹直纏著我……”
　　“愛到不愛有時也就是壹瞬間的事情……”
　　“我這都是為了妳好……”
　　……
　　他還說了什麽？
　　她聽不見，也不想聽。
　　她感到身心俱疲，於是慢慢蹲了下去，頭埋在胳膊裏。
　　耳邊的聒噪聲停止了，世界變得安靜下來。
　　她露出壹雙眼，看到他也蹲了下來，正在擔憂地看著她，可更多的是決絕。
　　她忽然笑了，笑得難看，“我不想和他們講，我給妳講講吧。”
　　他欲言又止，還是沈默了。
　　“我好像沒和妳說過我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妳的吧？讓我想想，好像也是壹個夏天，那是高二前的暑假。有人給我看了黃片，結果那天晚上我夢到和人做愛了，那個人是妳……”
　　她幽幽地看著他，他心神巨震。
　　“到現在也快有三年了吧，壹開始的時候我也接受不了，心裏難過的要死，所以那段時間成績壹直不好。說來真是可笑，後來我想去學校的心理咨詢室看看，好多次都在門外徘徊，就差進門那壹腳……
　　“我想，我到底有什麽錯呢？我喜歡乃至愛上妳，不是壹件很正常的事嗎？我沒有影響其他任何人啊？這份愛有什麽錯呢？”
　　她的眼睛通紅，豆大的淚珠壹顆顆滾下來，她雙手捂眼，聲音也是顫抖的。
　　“憑什麽？世間有這麽多種愛，我只不過比較特殊，憑什麽要被這樣對待？妳還覺得我是鬧著玩的？妳憑什麽認為我會說不愛就不愛了啊？妳才是不懂愛的那個吧？”
　　她的聲音開始哽咽，肩膀也在顫動，擡起頭來，紅著眼睛質問他：“妳為什麽要騙我？說什麽出來玩……都是為了這個吧？妳以前從來都沒騙過我的……
　　“前幾天算什麽？行刑前最後的晚餐？對我這麽仁慈？
　　“說什麽為我好……妳明明知道我想要什麽……為我好也是騙人的吧？不喜歡我也就算了，還拿這套說辭騙我呢？
　　“妳不就是……不喜歡我嗎……
　　“殺了人，還要誅心……真有妳的……”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是喃喃自語。
　　但他全都聽見了。
　　他們是最了解彼此的人，知道對方的全部弱點，也知道怎麽擊潰對方的心理防線。
　　她為他捧上壹顆真心，他不接受，還要把這顆心摔得粉碎，還不夠，再定下心理疾病的罪名。
　　何其殘忍。
　　他明明清楚這不是什麽病，這確實是她對他的愛，可他就是要用這種方法來告訴她，放棄他，離開他，哪怕是恨他。
　　偶有路過的人看到這對奇怪的父女毫無形象地蹲在這所本市知名的心理咨詢公司前，心裏大多唏噓不已，這恐怕又是什麽不良少女和操心家長的苦逼劇本吧。
　　可這又關他們什麽事呢？不過看了個表面，自己腦補壹下，用以娛樂壹下無聊麻木的心。
　　更何況，世間事，從來沒有感同身受，有的只是冷暖自知。
　　溫見月起身，因為長時間蹲著有些頭暈，她抹去了眼淚，看了他壹眼。
　　他臉色蒼白，眼中似乎有什麽在掙紮，要脫出。
　　“我先回去了。”她無力地說。
　　她看著這陽光燦爛的夏天，車水馬龍的城市，像極了世界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