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舉薦

　　“結束了。”吐出這三個字，明夜空站起來向著恒無敵走去。
　　當藍玉的臉上被劃下這道十字疤痕後，所有人都知道，這場競賽到此終結，剩下的只是垃圾時間。
　　對於明夜空來說，他也到了該離去的時候。
　　看著明夜空消失在天之盡頭，謝楓棠心中亦是壹陣唏噓。
　　此去之後，就不知可有再見之時。
　　六個時辰後，所有學子退出福地。
　　事前誰也沒看好的七絕門成了最後的大贏家，九名學子留下六人，且人手壹寶——將得自天涯海閣的壹件寶物賣給了七絕門，反正壹共就剩二人，擱在手裏也是浪費，還不如賣給七絕門讓他們多個名額，自己多得份好價錢。
　　如此壹來，這場競賽最終變成了七絕門獨得六寶，洗月派千情宗各得兩件，天神宮，獸煉門，天涯海閣慘敗而歸，顆粒無收。
　　當然，盡管七絕門獨占六名額，卻不代表逍遙宮就會選擇他們。事實上從實力角度考慮，七絕門依然是六派最弱，牧毅的努力與其說是爭奪逍遙宮，到不如說是爭取榮譽，不管怎樣，七絕門終於有了壹次屹立棲霞之巔的機會，若能長此以往，派內聲譽大振，則可更加興盛。
　　牧毅受到了七絕門上下人等熱烈歡迎，很顯然，對於他的做法七絕門給予了肯定，並沒有計較他和天神宮聯手的事。
　　不過雲無極看起來就沒那麽幸運了，作為與敵合作方才逃過壹命的雲無極，註定了要受到懲罰，如果不是他也算天神宮的天才人物，只怕處死都有可能。
　　唐劫和衛天沖剛從福地出來，謝楓棠就率先迎了上來，臉色陰沈，身後還跟著垂頭喪氣的彭耀龍等人，顯然之前謝楓棠已將他們罵了個狗血淋頭。
　　來到唐劫身邊，謝楓棠很是盯著他看了壹會兒才道：“在瑯琊福地脫凡，虧妳想的出來啊。”
　　沒想到謝楓棠對自己說的第壹句話會是這個，唐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想要說什麽，謝楓棠已道：“別的等會兒再說，現在先論功行賞。”
　　這麽直接？唐劫楞住，謝楓棠已道：“衛天沖，妳過來。”
　　他第壹個叫的竟然是衛天沖。
　　衛天沖出列，謝楓棠看看他，道：“妳的表現，我皆看在眼裏，雖然平素裏不過如此，但在關鍵時刻，倒是個能撐住的。我不管妳原因如何，既然妳留到了最後，又為我洗月派爭到壹個名額，不管怎麽說也算挽留了我洗月派的顏面，該有的獎勵還是要給妳的。”
　　說著謝楓棠取出三瓶真元丹交給衛天沖，道：“妳在福地得到的藥草，凡在規定內的份額，皆歸妳自己，多出的上交，不受懲罰。此外得到的法寶歸妳，再獎妳三瓶真元丹和壹次任選壹件價值在三千靈錢以下的寶物的機會，妳想好要什麽後可以告訴我。”
　　從天涯海閣那裏，衛天沖得的是件定光塔，此塔祭出後可照幽冥，定厲鬼，用來對付鬼道之物是件頗為厲害的寶貝，如今算是正式獎勵給了衛天沖。
　　至於學院給出的獎勵，衛天沖想了想，最終決定要壹塊分禁石。分禁石是用來提升術器為法寶的重要輔材，衛天沖卻是為唐劫要的。在得了這分禁石後，衛天沖便將這東西和定光塔壹起給了唐劫，說：“妳都脫凡了，手裏還沒件正式的法寶也忒不像樣。反正我還沒脫凡，就妳來用吧。”
　　那定光塔也就罷了，這分禁石倒的確是唐劫需要的，有了它自己才能把斷腸刀提升成法寶，畢竟他也用慣了此刀，若是改換其他武器，壹時也用不習慣，因此也不客氣，就接了過來，順便把火烏環給了衛天沖，算是交換了壹下寶物。
　　賞過衛天沖，就輪到唐劫。
　　謝楓棠重新看向唐劫，笑道：“妳於此戰，表現甚佳，本來是應當重賞妳的。不過七絕門此次之所以能夠布成大陣，重創我派，也有妳出售黑雲幡，拖延時日的責任，此過不可推卸！”
　　唐劫點頭應是。
　　謝楓棠這才道：“所以不賞不罰，妳可接受？”
　　唐劫哪敢說不接受，忙點頭道：“都是學子的錯。”
　　“別急，還沒結束呢。”謝楓棠悠悠道：“雖然不賞也不罰妳，但是妳在福地之中為求提升，大肆攫取，除了應得份額外，還超出標準甚多，這些可都是要我們洗月派付帳的。按當初約定，有敢超額者，超額部分壹律加倍重罰。妳的免罰資格因為妳的過錯已被取消，所以……”
　　謝楓棠嘿嘿笑了壹聲，這笑聲聽在唐劫耳中，沒來由的雞皮疙瘩就起來了。
　　就聽謝楓棠道：“妳在福地超額采摘的藥草，經計算價值總計達壹萬六千三百靈錢，我給妳抹去零頭，加倍處罰當為三萬兩千錢。”
　　這個數字落到唐劫耳中，他眼前立時壹黑。
　　靠，這壹下晉升脫凡就讓自己背負了三萬多的債？
　　好在謝楓棠又說：“考慮到妳壹下子也不可能還的出這筆錢，我看這樣吧。妳不是還帶了件法寶回來的嗎？就把那法寶用來抵債吧。”
　　唐劫壹聽連忙答應，反正那法寶也只是件輔助寶物，對他作用不大。
　　壹位上師見狀，悄聲提醒謝楓棠：“謝院，壹件法寶可遠遠值不得三萬多靈錢啊。”
　　謝楓棠回頭看了那上師壹眼，拖長了語調道：“恩……妳說什麽？”
　　那上師心中壹驚，終於回過味來，忙退後道：“沒，沒什麽，小的說謝院處事公正，如此甚好！”
　　謝楓棠這才揮揮手讓唐劫下去。
　　目光掃視壹圈，落在彭耀龍等學子身上，大家心頭壹顫，壹起低頭，就聽謝楓棠道：“說到努力，妳們也算努力了，不過被人家幾句話就騙到回去，犯了大錯，所以我決定，所有賞賜統統取消，在福地裏吃到的好處也統統給我吐出來吧！”
　　眾學子哪敢言語，壹起點頭應是。
　　唐劫看不過去，湊到謝楓棠身邊道：“院主，這次的事情況復雜……”
　　“我知道。”謝楓棠道：“我承認，他們當時被騙，確有情有可原之處。不過別忘了這裏是什麽地方。”
　　謝楓棠的聲音陡然高了壹截：“這裏是仙緣大會，是六大派精英學子薈萃之地！既是精英，對妳們的要求又怎可與常人等同？對於普通學子而言，如此選擇或許正常，對於妳們就是失敗！失敗無需理由，回去以後，自己好好反省錯誤，學會動腦子！”
　　“是！”所有人同時大聲回答。
　　唐劫接口道：“我看這次的錯誤，本質上不是智商上的不足，而是能力上的不足，那牧毅能超遠距離發現是誰離開，而我們卻做不到。如果我們能夠遠距離察敵，那牧毅再如何也騙不過我們的。所以將來在修煉壹途上，大家當更加精益求精。”
　　他壹句話就把謝楓棠的意思歪了過去，謝楓棠狠狠瞪了他壹眼。不過想想他說的也不全錯，從修者角度考慮，許多事情也的確如此，智商不足的事情，完全可以能力彌補，沒必要死鉆牛角尖認為自己能算盡天下。當然，同樣的道理，能力不足的事，就只能手段彌補。
　　像如今的唐劫，還需要頭腦來彌補能力之不足，但隨著壹步步走來，逐漸建立優勢，唐劫相信，以能力解決問題的時代終將對他開啟。
　　唐劫的話對謝楓棠或許沒多大意義，但是對彭耀龍等人關系重大，算是挽回了大家在智商上的信心。
　　謝楓棠被唐劫弄得無奈，只能道：“妳莫要光為他們說好話。”
　　唐劫苦笑：“院主，我可是有和天殤交換過福地份額的，他已經沒份額讓妳扣了。”
　　謝楓棠哼聲：“妳小子少給我來這套，瞎找理由！”
　　不過想想也是，葉天殤的那壹份已經被唐劫用掉了，真要取消所有人份額，這兩人現在都是窮光蛋，不是逼死這個就是逼死那個。
　　想到這謝楓棠終於道：“罷了，福地內的收益份額保留，超額部分加倍處罰！”
　　“是！”聽到還能保留福地份額，大家總算長出了壹口氣，看唐劫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感激。
　　宣布過對眾學子的賞罰，謝楓棠塞給自己壹物：“給妳。”
　　“這是什麽？”唐劫壹楞。
　　“明師給妳的，自己看看吧。”謝楓棠回答。
　　“明師？”唐劫怔然。
　　回頭看去，卻發現哪裏還有明夜空的影蹤。
　　“不用看了。”謝楓棠唏噓道：“他去準備沖擊紫府了。”
　　“沖擊紫府？”唐劫被這話嚇了壹跳，明夜空要沖擊紫府了，這可是洗月派的壹件大事，某種程度甚至比逍遙宮的歸屬價值更高。
　　謝楓棠點頭：“說起來，他能下此決心還和妳這次脫凡有關，他感謝妳讓他明白勇往直前的意義，故讓我贈此物於妳。”
　　聽了謝楓棠的解釋，唐劫這才明白明夜空沖擊紫府感情還和自己有關，問題是他當初敢這麽玩，那是因為背後有何沖這尊大神在指點，和“置之死地而後生”“雖千萬人而吾往矣”這類行事風格那是沒半點關系的。
　　自己可真不是那樣的人啊！
　　壹想到因為自己表現出的“勇氣”而讓明夜空如此，唐劫的汗就下來了，萬壹明夜空因此沖擊失敗，性命有危，那自己這罪過可就大了。
　　不過事已至此，他也不敢說什麽，只能點頭道：“明師乃大智大勇之人，定能絕處逢生，遇兇化吉，吉人天相的。”
　　他說的好聽，話裏的意思卻是這事本身兇險，真有什麽變故可別賴我頭上。謝楓棠聽出他話裏意思，笑嘻嘻看著他，道：“真不明白像妳這樣滑頭的小子，為何又能做出那般有勇氣的事。”
　　唐劫不要臉地回答：“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也。”
　　謝楓棠被他氣結道：“妳若是君子，天下無小人。罷了罷了，看看妳明師給了妳什麽吧。”
　　“誒。”唐劫答應著打開包裹，只見裏面卻是壹塊鐵牌，上方印著壹輪銀月，那是洗月派的標誌，下方卻還有壹只手呈托舉狀，下面還刻著壹個明字，卻是不解何意了。
　　“這是？”唐劫疑惑看謝楓棠。
　　謝楓棠道：“這是選堂的舉薦牌。”
　　“舉薦牌？”唐劫聽的心中劇震。
　　所謂舉薦牌，就是舉薦成為派中弟子。
　　明夜空是選堂之主，負責的正是派內壹應選拔事宜，包括下屬升遷，學子選拔，全部要經過選堂的認可才行，明夜空不點頭，再牛的天才也入不了門派，學院壹畢業，立時成散修。
　　至於舉薦牌，則更是選堂中人特有的權力，只有正副堂主和幾位天心級的執事才有權力發放，其作用就是提前認定某人可入門派，並有壹定的擔保成分，相當於保送成為弟子。
　　也就是說，從明夜空給出這塊舉薦牌起，唐劫就已成為預備弟子，十年期滿後，無需任何考試，直接進入門派，成為正式的內門弟子。
　　雖然看起來只是壹個簡單的預備弟子，並沒有什麽直接好處，但實際上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成為預備弟子，壹方面是不需要再去搶什麽十大名額，更好的是現在就可以提前獲得許多弟子級的權力與待遇。
　　比如可以接受壹些的門派任務，註意是門派而非學院任務；比如可以獲得壹些弟子才有的權力，當初唐劫去流雲書院還需要經過當地堂主，成為弟子後，就可以無需堂主直接拜訪。當然，查閱藏書閣這種事依然不是普通弟子能有的；比如學子無權命令當地官府，弟子卻是可以的，當然也得看官職大小；甚至於完成同樣壹個學院任務，弟子獲得的貢獻與學子都不相同。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壹點。
　　弟子代表的是洗月派，學子代表的卻只是洗月學院，兩者之間的差距巨大！
　　因此成為預備弟子，意味著身份地位上的巨大提升。
　　如衛天沖，身為真傳只是成為弟子的可能極大罷了，但只要沒獲得正式的預備弟子身份，有些便利就依舊沒份。別人看在燕長風面子上會對他客氣，但那屬於做人，與規制無關。
　　謝楓棠已又道：“是，這就是選堂的舉薦牌，而且妳這塊，還是明師親自發放的，意義比其他又自不同，代表的是明師的顏面。”
　　說到這謝楓棠嘆息壹聲：“選堂發放舉薦牌素來謹慎，多少年都未必給出壹塊，明師自成為選堂之主以來，從他手裏出去的舉薦牌壹共也不過兩塊，妳這塊是第三塊。它不光是身份，榮耀的代表，本身也是壹件特殊的法寶，內中蓄有明師的力量，關鍵時刻可發出明師全力壹擊，不過只可使用壹次。使用過後，就需找贈送者再為它補充力量。真沒想到，明師竟會將此物送妳。”
　　聽到還有如此神奇效果，唐劫也不由呆住，不過他隨即也註意到謝楓棠的臉色卻沒有因此變得好看，反而有些不那麽開心的樣子，壹時不解，問：“院主似乎不太喜歡我得到此身份。”
　　謝楓棠再度嘆氣：“說不上不希望，只是有些矛盾罷了。說起來這對妳的確是個機會，妳出身貧寒，缺乏資源，卻能憑借自己壹次又壹次獲得利益……”
　　聽到這話，唐劫臉壹紅，這不是在說自己擅長坑人嗎？
　　不過謝楓棠說這話的時候卻無半點指責意思，反倒充滿欣賞，他壹生經歷頗多，早不會計較這種算計，對於把他騙過的人，只要他是站在自己這邊的，反倒充滿欣賞。這刻繼續道：“妳能得到此牌，我只會為妳高興。問題是當妳持有此物時，妳也就打上了……明師的烙印。”
　　聽到這話，唐劫終於明白謝楓棠為什麽不表示高興了。
　　又是派別之爭。
　　和燕長風壹樣，明夜空也是激進派的。
　　洗月派十九天魁，共有六人屬於激進派，分別是供堂燕長風，探堂柳樂天，奉堂安應龍，選堂明夜空和戰部的兩位堂主，然後就是戰部之主蕭別寒，這七人組成了洗月激進派系的金字塔尖。
　　如今唐劫獲得明夜空的舉薦令，壹旦傳出，也就意味著他成為了激進派的人。
　　什麽？妳說我拿著舉薦令卻不是他們的人？別開玩笑了，哥們，這叫背叛！
　　想明白這點，唐劫也倒吸了壹口冷氣，他看看謝楓棠：“必須接下嗎？”
　　謝楓棠語重心長：“當然不是，不過明師送出舉薦牌，竟然被壹名小小學子拒絕……”
　　他停頓了壹下，這才繼續道：“明師可能不會在意，可壹些追隨明師的人，怕是會引為奇恥大辱啊！”
　　“……”唐劫無奈，只能道：“我想聽聽院主的意思。”
　　想了想，謝楓棠道：“本來這趟回去，我是想請鳳院收妳為徒，沒想到明師快了壹步，先給妳發了舉薦令。我學院壹派雖人單力薄，但恪守中立，是不適合再插手了。若換成以前，我或許會建議妳拒絕，不過兩年前，妳們闖九宮迷天陣，驚動九難妖僧，諸界震動，世間已現不穩跡象。亂世若至，戰部為王，若妳能提前進入，倒也未必對妳不好。”
　　“亂世將至？”唐劫被謝楓棠這話明顯震驚了壹下。
　　謝楓棠卻只是笑笑：“只是可能吧，天下之事，分分合合，大治大爭，本屬平常。和平的久了，有些戰爭，自也是難免的事又有什麽好奇怪的，只是誰也不敢確定那壹天什麽時候會到來吧。於我輩修者而言，千年歲月也不過壹晃而過，什麽時候都可算得將至的。”
　　他這話說了等於沒說，唐劫壹時無語，思慮後說：“可我誌在逍遙，無意殺伐。”
　　謝楓棠道：“妳雖誌在逍遙，縱意天下。奈何天地間有大恐怖，步步有荊棘，妳若無劈荊斬棘的能力，怕也是逍遙不起來的。如那逍遙宮，空自得名逍遙，只因實力不濟，最終不還是落得個驥附結局？”
　　聽到這樣話，唐劫再也無言，只能拱手道：“學子明白了，謝院主指點。”
　　謝楓棠握住唐劫那抓著舉薦令的手，將其合攏，正色說道：“從今天起，妳可以自稱弟子了。”
　　“是！”唐劫凜然回答。
　　壹名洗月上師哈哈大笑道：“說起來，當初唐劫未入學院，就曾誇口必入十大，也曾驚動學院。未曾想壹語成真，如今真成了洗月門下，可見壯誌不虛啊！”
　　另壹名洗月上師接口道：“這就叫昔日豪言尤在耳，今朝壯舉領風騷。恭喜恭喜！”
　　隨著這聲賀喜，壹眾上師學子們同時叫了：“恭喜唐劫，位列門墻，我洗月派再添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