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零五章 陰陽

　　唐劫感到自己仿佛正身處在壹片雕零蕭條的世界。
　　山還是那座山，水也還是那片水，但是天地間已只剩下了黑與白兩種顏色。
　　這黑與白兩種顏色在地面自動呈現，勾勒出壹個巨大的太極圖案。
　　封不智就在白色部分的壹角，漫聲道：“歡迎來到黑白世界。”
　　“什麽黑白世界？”眾人愕然四顧。
　　封不智嘿嘿壹笑：“黑白者，陰陽也；陰陽者，生死也；黑白之世，生死之淵！”
　　他說著右手輕輕壹揮，那地面黑色的部分突然瞬間變成萬丈懸崖，剛剛還站在上面的人立時向下墜去。
　　這壹下把眾人驚的不輕，好在場中人都會飛，剛壹落下就向空中飛去。
　　但就在下壹刻，懸崖中已沖出無數道藤蔓觸手向著眾人卷去，拉著他們的腳就向下方拽去。
　　眾人紛紛掙紮，用刀劍劈斬，只是藤蔓堅固，生生不絕，斬了壹條還有壹條，竟是阻滯不住。只片刻功夫，壹名力氣最小的修者已被拉下那黑暗深處，隨後就聽“啊”的淒厲長嘶，似是在經歷什麽世間最恐怖的懲罰，片刻後便再無聲息。
　　這可把大家嚇得更厲害了，壹個個紛紛出手，全力發威斬斷荊棘，竟然還真讓他們成功了，紛紛跑到那白色土地上。說來也怪，只要他們站在白色地上，那藤蔓便不來追他們。
　　盡管如此，這深淵怪藤還是拉了壹人下去，就像下方有什麽恐怖巨獸，輕易便吞噬了壹條人命。
　　封不智負手站著，只輕輕冷笑著，也不阻止他們的逃生之舉，待眾人都逃過來了，才說：“黑者主死，白者主生，陰陽輪轉，生死無常。”
　　說著他突然轉身，這壹下轉身，眾人駭然看到，黑白光影變化，世界似乎隨之閃動了壹次，剛剛還在他們腳下的白色土地，轉眼間竟是塗上了壹片黑潮，而旁邊的深淵不知何時竟已再度變成實地。
　　唐劫看得頭皮發麻，大喊道：“小心！”
　　已是率先飛起。
　　下壹刻就見腳下土地已然塌陷，大片黑霧升騰而起，無數藤蔓破空飛出。
　　這壹次大家已有經驗，同時向另壹邊落去。
　　只是就在飛離的同時，深淵中突然傳來壹聲吼叫。
　　這吼聲如雷，轟的炸響在眾人耳邊，驚得眾人心神受顫，有修者守不住心神，竟是直接就往下墜去。好在這次鬼衛反應及時，分出壹個幻影抓住那墜落之人，又將其拉了回來。
　　這黑淵中竟然還有生物？
　　眾人駭然。
　　封不智嘿嘿笑道：“那是黑孽，是諸位心中惡念所生。小心哦，每壹次陰陽翻轉，黑孽都會更強盛壹分。若是讓它從底下爬出來，那便真的是上天都無路了。”
　　有人氣憤：“妳該死！”
　　對著封不智劈出壹道劍光。
　　只是這劍光劈於封不智身上，卻如中幻影，只蕩起壹片水波。
　　這……這是怎麽回事？
　　唐劫操縱著鬼衛道：“他不在那兒，那個只是幻象。”
　　幻象？
　　那真正的封不智在哪兒？
　　眾人皆愕。
　　唐劫繼續操縱鬼衛道：“陰陽乃大道，看來此人應當是領悟了壹些陰陽之道，結合自身法術，生成的這陰陽幻境。”
　　封不智微微愕了壹下，然後陡然大笑道：“不錯，不錯，果然妳才是這些人中最出色的。這正是本人結合對陰陽之道的壹點感悟，再以幻象天生之法形成的陰陽幻境，黑白空間。然幻境雖虛，死亡乃真，諸位可千萬要小心了哦。”
　　在他說話中，又壹次的黑白輪替已然發生，好在眾人已有準備，全力應對，再加鬼衛全力救人，這壹次到是未再死人。
　　只是這壹次的攻擊果然又比之前強猛許多，就連那深淵之吼也越發的顫人心弦。
　　“桂真人，既是幻境，如何破之？”徐天急問。
　　鬼衛搖了搖頭：“我對陰陽之道並無所知。”
　　鬼衛是這裏所有人中實力最高的，聽到他說無法可破，所有人心中已同生絕望。
　　“不過……讓我想想辦法。”鬼衛已低頭沈思起來。
　　他說沈思，真正思考的自然還是唐劫。
　　九絕誅仙陣，唐劫本體已再度起身。
　　盡管因秘境時空錯亂的緣故，唐劫無法召喚本體，不過魂念卻是不在限制之內。
　　這刻本體壹出現，便沖入雲霄，大吼道：“何沖，出來！”
　　遠處傳來何沖懶洋洋的聲音：“打不死的臭小子，又欠揍了嗎？”
　　“這次不和妳打，就是想問問妳，陰陽之道何解？”
　　“陰陽之道？”何沖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壹個八度：“怎麽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
　　唐劫哈哈壹笑：“突然有了些興趣而已，如何？可願與我說說？”
　　“陰陽之道龐大駁雜，涉及眾多，我對此道並無涉獵，就算偶有聽聞，無具體內容我也無法回答。”
　　“妳聽說過黑白空間嗎？”
　　“黑白空間？”何沖先是壹滯，然後叫了起來：“封不智？”
　　“原來妳知道他。那可能跟我講講此法？”
　　何沖卻不說話了，沈吟片刻，嘿嘿笑了起來：“唐劫，雖然妳從未跟我說過，但是妳以為，到了今天，我還能想不明白……妳在人間，有個分身，對吧？”
　　唐劫滯住。
　　何沖已哈哈狂笑起來：“怪不得當初妳能這麽快就領悟九黎兵經，還向我討教沖擊脫凡之經驗，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好，好，妳小子有本事，靈臺期就能有分身，看這樣子，妳不在棲霞的這些年裏，棲霞照樣有妳的傳說，而我，堂堂化魂真人何沖，只怕從此以後都不會有什麽人聽說我了！”
　　說到這，何沖語氣中已是充滿怒氣。
　　他大吼道：“封不智！哈哈，妳小子竟然惹上了他。好，好，好得很！此人雖是心魔真人，但他悟道陰陽，洞明虛實，最擅虛實莫測的戰鬥之法，在心魔真人中亦不算弱者，就算以我化魂之能，要敗他亦需壹番苦戰。我雖不知妳那分身實力如何，但從前些日子妳屢次試探的結果來看，目前也不過是壹個小小九轉。以九轉之身對封不智，此人隨便壹個妖身就能將爾滅成渣滓！”
　　唐劫壹楞：“洞明虛實？隨便壹個妖身？”
　　何沖滯了滯，知道自己壹時興奮，說得還是多了些，終只是哼了壹聲道：“總之，妳是莫要想從我這裏得到對付封不智之法的！”
　　唐劫卻不理他，只是低頭沈思著，喃喃自語：“悟道陰陽……悟道陰陽……”
　　他自不是要通過這種自語來個自己也悟道陰陽，然後大發神威破了封不智的黑白空間，只是那壹刻他突然覺得在他咀嚼這四個字的時候，似乎有什麽靈感正在從他腦海中飛逝而過。
　　他努力的品味著，感受著，想要抓住這靈感，那或許正是唐劫勝利的契機。
　　只是反復思考，卻怎麽也得不到結果。
　　在九絕誅仙陣裏，除了何沖，還有誰能幫自己？
　　難不成還求段老四鄧玉慶嗎？
　　不，不對！
　　唐劫眼中突然壹亮。
　　還有壹個存在！
　　回首望去，火焰山下，熔巖滾滾。
　　唐劫突然明白了：“十二大道，兩兩相映，生命與輪回相映，因果與命運捆綁，時間與空間並行，陰陽與五行對照……”
　　那熔巖池中的火鳥，壹定知道陰陽之道。
　　他猛地沖過去，對著熔巖池中發出荒狂的大吼。
　　下壹刻，火鳥從池中升起，舒展雙翼來到他的頭頂。
　　它居高臨下看著唐劫，似是在問是要繼續挑戰嗎？
　　唐劫大聲道：“南明離火神炎，可壹念焚神，任妳相隔千萬裏，我只壹念以焚之，這……應當屬於道境了吧？”
　　火鳥只是看著他。
　　唐劫繼續道：“以妳之威，至少也是入道之能。妳即入道五行，不知道懂不懂陰陽？”
　　火鳥依舊不說話。
　　“回答我，這對我很重要！”唐劫大喊，語氣堅決。
　　火鳥歪了歪頭，似是在思考什麽，片刻，它看向下方山谷。
　　然後它嘴壹張，壹道火焰流已轟然噴出，正對下方山谷中的那些奇花異草。
　　火焰箭砰然打在山谷中的壹塊巨石，那巨石在這火焰箭的威力下竟化成巖漿流淌，漫過壹株千年玉還珠。
　　令人驚訝的是，那玉還珠竟不受絲毫傷害。
　　巖漿在流淌中漸漸消散。
　　唐劫看得眼都直了。
　　沒錯，就是這壹幕。
　　至今他還記得當初自己用復制術進入試探時遭遇的殺戮。
　　火焰輕易摧毀了壹切敢入闖入谷的生命，卻不毀壞任何谷中花草。
　　“這就是陰陽之道？”他看向空中火鳥。
　　火鳥不說話，只是看著唐劫。
　　唐劫知道，他猜對了。
　　這只火鳥，果然是懂陰陽五行的。
　　他顫聲道：“何為陰陽？”
　　壹個意念在他腦海中響起：“道不可傳！”
　　唐劫震撼地看火鳥，這是第壹次，他明確接受到了火鳥的信息。
　　他大喊：“我明白，道惟自悟。但是我的分身現在在下界正生死壹線，他面對的是壹個明悟陰陽道的可怕對手，妳不幫我，我贏不了他！”
　　火鳥卻搖了搖頭，轉身向著熔巖池飛去。
　　唐劫看著它離去的身影，遲滯片刻，突然大聲道：“陰陽者，黑白也；黑白者，生死也；陰陽之世，生死之淵！”
　　這句話卻是盜了封不智所言，只稍加修改吐出。
　　火鳥果然停止，回望唐劫。
　　壹個意念在唐劫腦海中響起：
　　“滿嘴放屁，壹派胡言！”
　　唐劫笑了：“敢問高見。”
　　道不可傳，卻可論！
　　悟道相左，論道爭鋒，修界之中亦是常有之事。
　　當唐劫拋出他對陰陽所知的唯壹那點道念時，論道便已開始，盡管他毫無水準，毫無底氣，連壹知半解都不存在，但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可以聽道。
　　火鳥看著他，終於將那壹絲意念送入唐劫腦海。
　　下壹刻唐劫看到，滿身紅焰加身，卻不傷其壹毫。
　　“陰陽之道，僅為代稱。陰陽者，可是真偽，可是生死，可是虛實，可是壹切對立之道，豈可以生死壹言以蔽之。”
　　“壹切對立之道？”唐劫的眼睛亮了：“原來如此。”
　　……
　　萬獸秘境，黑白之淵。
　　這已不知是第幾輪的黑白輪轉了，無盡深淵底的藤蔓越生越多，那恐怖黑孽也在深淵中漸漸現形，看不見頭臉，惟有壹張大可吞天的巨嘴，在不停地對著上方發出死亡咆哮。
　　只是片刻功夫，數十名修者已少了近半，這還是鬼衛全力救援的結果，每個人的心中都充滿了絕望。
　　也就是那個時候，鬼衛突然擡了下頭：“原來如此，妳領悟的……是虛實吧？”
　　“恩？”封不智倒吸了壹口冷氣，看向鬼衛。
　　鬼衛已道：“虛實之道，在虛與實間的轉化。妳的捉風拿月便是如此，其實妳用的根本不是瞬移之法，而是虛實轉換之法。這黑白空間亦是如此，妳故意命名黑白，道稱生死，其實是在混淆我等。這真正的玄奧也是虛實之間的轉換。這整個黑白空間，其實都是壹個巨大的虛境，就像是鏡子裏的空間。而妳其實壹直都在鏡外，這就是為什麽我們打不到妳的緣故。”
　　封不智的臉色陡然壹沈：“到是有些意思，竟能看破我黑白空間之玄奧，只是看破又如何？妳可能破？”
　　鬼衛漫聲道：“要破此境，方法只有兩個。壹是以絕對之威強行打破。可惜我等實力本就不如妳，根本無能力打破這虛境。二就是以道破道。陰陽之道，代表的世之兩面。虛實也好，生死也罷，陰陽亦同，皆不過是同壹事物的兩面。只需把握住關鍵，自可由虛入實，道境自解。”
　　封不智眼神收縮：“說的好聽，不過妳有那個本事嗎？”
　　鬼衛嘆了口氣：“我沒那個本事，不過我有那個運氣。”
　　他說著突然壹低頭看向那黑暗深淵，擡腳向前踏去。
　　這壹腳踏空，整個人已向下方跌去，眾人同時發出壹聲驚呼。
　　鬼衛已是他們所有人中實力最強的壹個，如果他死了，剩下的人可能連接下來的壹輪都撐不過去。
　　就在他向下方墜落的同時，鬼衛突然伸手，對著身前空處壹抓，壹只淡淡的幾近透明的虛浮鬼手在實體手背上出現，正插向那身前虛空，仿佛身前有什麽裂縫般，壹閃而逝。
　　在深沈黑暗裏，這壹點小小變化甚至無法讓人覺察。
　　但就在下壹刻，白地上那怎麽也打不中的封不智，身前竟出現了壹只黑色手影，在封不智的身前輕輕劃下。
　　刷！
　　“啊！”封不智陡然發出他自開戰以來最為淒厲的壹聲長嘶：“這怎麽可能？”
　　轟！
　　那籠罩眾人的黑白世界消失無蹤，大家發現自己竟又重新回到了先前的空地上，就連那些被黑孽吞噬的人，竟然也又活著回來了，仿佛之前的壹切從未發生過。
　　壹個明明掉下去死掉的修者驚駭地看看自己，脫口道：“我……我還活著？”
　　鬼衛長聲道：“黑白幻境本是虛境，黑孽因虛境而生，被其吞噬其實不是真正的死亡而是暫時的昏迷。”
　　“原來如此。”大家這才醒悟過來，壹起哈哈大笑：“感情這黑白空間也沒什麽了不起嘛，只是嚇嚇人而已。”
　　鬼衛繼續道：“不過陰陽輪轉，虛實交替，虛境也是可以轉為實境的。壹旦由虛入實，那死去的人便是真死了。所以妳們沒死，不是因為黑白空間弱，而是因為封不智還沒殺光我們，尚未來得及將我們由虛入實，再被我強破虛境導致的結果。”
　　聽到這話，眾人才恍悟過來。
　　再看封不智，他的胸前被撕出壹個長長的口子，傷口卻無壹絲血跡，反倒帶著片片冰霜，顯是傷的不輕。
　　封不智卻不在意，只是盯著鬼衛：“妳……不是普通人。”
　　他這話的意思是壹般修者不可能如此輕易的做到虛實轉換。
　　唐劫卻只做不知，控制著鬼衛道：“我本來就不是普通人啊。和妳壹樣，我也是天心，只是比妳低壹階罷了。”
　　“階低壹籌，天差地遠。”封不智臉上已氤氳出濃重煞氣：“別以為破了我黑白空間，妳們就能贏了。”
　　他說著仰頭長嘯壹聲，身形壹動已發動捉風拿月，直接出現在壹名修者身前，卻是立於與那修者頭部等高的空處。
　　就這麽輕輕踢出壹腳，點在那修者頭顱上，那修者已慘嘶著爆顱死去。
　　無數風刀霜劍朝著封不智湧去，封不智卻只身體滴溜溜轉了壹圈，又出現在另壹處，正與壹名修者面對面，他頂膝，撞在那修者腹部，將那修者撞得筋折骨裂飛起。
　　他越憤怒，越裝逼。
　　這刻殺人幹脆不用手，只以兩腿或點或踩，每出壹次必殺壹人。
　　“這邊！”鬼衛突然對著身周空處斬出壹掌。
　　“啊！”壹聲低沈悶哼，封不智的身形驟然從空處跌出，此時在另壹頭，封不智飛腿殺人的影象甚至尚未散去。
　　隨後才砰的壹下，如氣球破裂般煙消雲散。
　　虛實轉換之道！
　　在明白了封不智的手法後，唐劫就已知道這不是真正的瞬移，而是借助於虛實之道使用的某種極為高明的幻術。其實他每壹次瞬移前都是先壹步離開，虛實之道結合下的封不智只是壹個幻影，同時也掩蓋了他移動的痕跡，形成瞬移的錯覺。
　　當明白了這壹點後，唐劫的洞察終於可以發揮作用，看破封不智的轉換，能夠攻擊到他也就再不奇怪。
　　繼黑白空間之後，捉風拿月亦被破除。
　　這刻被鬼衛再劈壹掌，封不智長吸了壹口氣：“混蛋……妳們全都得死！”
　　他雙臂舒展，呈金雞獨立狀躍向空中，壹道白光直沖天際。
　　“我名……白鶴！”
　　巨大的白鶴虛影再現，長嘶壹聲，已對著壹人急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