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7章 人生何處不相逢

　　“媽，妳的腿還疼嗎，這段時間江市正是多雨的季節，您可要註意點，有什麽大活累活，能找人幹的就找人幹，要是找不到人，就等我回家了再說……”
　　“嗯，我在這裏挺好的，同事都不錯，鄉裏的空氣清新得很，過些天等妳和爸放假了，我接妳們來住兩天，保管妳們不住不知道，壹住忘不掉！”
　　“媽，把我給調到這兒，也不能怪爸爸，他也是身不由己啊，開始我也想不通，不過現在我可不這麽想了。我覺得在西河子鄉比我在大學裏面充實多了。妳放心好了，我都是二十多歲的人了，哪能照顧不了自己啊……”
　　撥通了家裏的電話時，王子君的神情還處於壹種迷離和恍惚之間，他幾乎可以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隱隱的還壹絲酸楚隱藏在心底間的暗影裏。多少年了，再壹次聽見母親的聲音，仍然是字字深情、句句凝重、聲聲難忘，那份割舍不了的親情，永遠是無法抹煞的。
　　好女人是壹所學校。好女人使人向上，事情往往是這樣的：當壹個男人疲憊、迷惘、痛苦、狂躁時，好女人更溫和、更冷靜、更有耐心、更肯犧牲，她可以暖化了男人，同時，又彌補了男人的不完整和幼稚，於是，男人就更像壹個真正的男人壹樣走向世界……
　　作為壹個女人，母親對父親當之無愧地做到了這壹點，但是，在對兒子的安排上，兩個人卻發生了前所未有的爭執，從母親的話音裏，王子君仍然能夠感覺得到，她對兒子被調到這窮鄉僻壤仍然耿耿於懷。
　　剛才打通家裏的電話時，王子君忽然發現母親原本溫柔可親的聲音裏已經有了風霜的痕跡，心裏有壹種被緊緊揪住的感覺。壹陣陣的悸痛襲來，喉頭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似的！母親老了！過去，自己怎麽沒有如此深切的體會呢？
　　掛斷了電話，“媽！”這壹聲喊，王子君可能只是喊在心裏的，顯得微弱而可憐，下意識地揉了壹下眼睛，才發現眼裏蓄滿了淚水。
　　從自己熟悉而又陌生的椅子上站起身，王子君這才意識到辦公室外面，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西河子鄉政府面積不小，三重院子五六十間房子，足夠近百名鄉幹部辦公所用了。在鄉政府大院裏，雖然很多人都不把這個書記放在眼裏，但是很少有人將他這個書記放在眼裏，但是作為壹個黨委書記的待遇，卻是不能少的。
　　王子君住的是壹個套間，外面是他的辦公室，裏面壹間就是他的臨時住室。兩間房屋雖然擺布很是簡約，倒也樸素大方，住起來蠻舒服的。
　　覺得肚子饑腸轆轆的王子君，拿起鑰匙就走出了自己的辦公室。西河子鄉政府和當時其他的鄉壹樣，都有自己的夥房，王子君這些天的飲食，就是在夥房裏解決的。
　　想起夥房，王子君看了看天，眉頭就皺了起來。夥房裏的兩個夥夫的嘴臉就出現在了他的眼前。這兩個人，壹個叫李三泰，鄉長趙連生的小舅子；還有壹個叫張順，不知道是誰的關系。
　　王子君初來乍到的時候，這兩個人對他還算尊敬，但是，隨著王子君不諳世事，在整個鄉院裏面的威望開始下降，這兩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家夥，對於王子君這個書記，也開始陽奉陰違，沒有原來那麽熱情了。
　　看看天色已晚，王子君揣摩著現在到廚房去，倒也可以讓兩人中留守的壹個給自己弄些飯菜，只是想想兩人陽腔怪調的表情，王子君就沒了食欲，幹脆自己到街上找些吃的算了！
　　作為壹個鄉政府的所在地，西河子鄉說起來也就是壹個大村子，這幾年，就像吹進來壹股清新的風，鄉政府所在的東西大街上，開始店鋪林立，商賈雲集，每月逢集的時候，更是熙熙攘攘，十分的擁擠，首當其沖地成了本鄉的人流物流商品流的集散地。
　　幾處燈光閃爍的霓虹燈，妝點著整條東西大街，在夜幕之下帶來了勃勃生機，也給這個西河子鄉帶來了壹絲現代化的氣息。
　　白天還是人如潮水，這壹會兒，卻像刮過了壹陣風，大街上的行人壹下子變得寥無。走在行人稀疏的柏油路上，王子君壹邊走壹邊逡巡，看著壹家家門店，當年的記憶，再次和王子君融合在了壹起。看著這只存在二十多年前的環境之中，王子君就覺得自己像是走進了壹副圖畫之中。
　　按照以往的記憶，王子君找了幾個是飯店的地方，卻都打烊了，肚子餓得咕咕叫的王子君，心中思考著是不是找個小店買點餅幹之類的東西填填肚子的時候，壹個昏暗燈光之下的小攤，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小攤不大，攤主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剃著瓦片頭，穿著漿洗得幹幹凈凈的衣服，看樣子，負責幫忙打雜的就是他的老伴兒了。
　　店裏只有兩張桌子，壹張桌子已經坐了人，還有壹張空著，店前的空地上支著壹個鐵打的三角架，架上坐了壹口大鍋。也不知道熱氣騰騰的鍋裏到底煮的什麽，壹股股氤氳熱氣，絲絲縷縷地被風吹進王子君的鼻子之中，光聞那香氣，便已醉了三分！讓本來就有點餓的王子君胃口大開。
　　“大爺，都有什麽吃的？”在壹條簡陋但很幹凈的凳子上坐定，王子君問道。
　　“羊肉湯，燴面，手工水餃……”小吃攤的店主壹看來了生意，立馬笑吟吟的迎了出來，壹邊報飯名，壹邊用手裏的抹布將王子君的桌子擦了壹遍又壹遍。
　　“先來壹碗燴面吧。”也不待那老大爺再說下去，王子君就揮了揮手，朝著那老板說道。
　　“好嘞，妳先歇會兒，馬上就好了！”老大爺歡快地答應壹聲，就在大鍋旁邊忙活起來。
　　閑著無聊的王子君，坐在凳子上四處打量了起來，就在他四處張望之時，就聽坐在旁邊壹張桌子之上的兩個臉色黝黑的中年漢子，正壓低了聲音說話。
　　“老哥，妳兒子出來了沒有？”壹個漢子環顧壹下四周，方才小聲的向同伴問道，但是那粗獷的聲音卻是掩蓋不住的。
　　“出來了，罰了二百塊錢，總算消停了。我兒子被人打了，反過來還得倒賠給人家二百塊錢，老弟呀，妳說這是什麽世道啊！”唉聲嘆氣的是壹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不過，臉上卻早早的刻上了歲月的痕跡。
　　坐在他對面的中年漢子，聽了同伴的抱怨，將手中的粗瓷大碗放了下來，安慰道：“大哥，妳就看開點吧，花錢消災，破財人安樂。誰讓人家是秦鄉長的小舅子呢，二百塊錢能把人給放出來，也算萬幸了！”
　　“我聽說鄉裏來了壹個新書記，妳說能不能找他告那李三泰壹狀？”好似有點不甘心的中年漢子，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了壹個用紙裹的煙棒，試探著問道。
　　“找他，找個逑吧！那書記，根本就是壹個屁事都不懂的大學生，聽說在鄉裏邊沒有壹個人聽他的。聽俺村的村長說，他說話還不如壹個包村幹部管用，包村幹部最起碼還在村裏混熟了，那新書記根本就沒人搭理他！”
　　“連個包村幹部都不如？不會吧，不管怎麽說，他好歹還在壹個書記的位置上坐著呢。壹個書記也不會這麽沒用吧。”中年男人吃驚地張開了嘴，發黃的牙齒在昏暗的燈光之下若隱若現。
　　“老哥妳還不信哪，妳那檔子事啊，我看還是省省心吧，全當花錢買個教訓，妳要是真的鬧起來，等事情鬧大了，那就不好收場了。”將瓷碗再次端起來，撥拉完了最後幾根燴面的漢子，朝著同伴勸道。
　　“唉，也只有如此了。”中年漢子在說這句話時，很是有點心酸和無奈。
　　聽到這兩人對話的那壹瞬間，王子君就覺得自己的骨頭縫裏鉆進了壹股寒風，刺著骨頭。這兩個人徹頭徹尾地敲醒了自己曾經失敗的記憶。不過，就在他準備搭腔的時候，小吃攤的老板端著壹大碗燴面走了過來。
　　燴面上放著壹小撮鮮嫩水靈的香菜，翠綠翠綠的，直把王子君勾得胃口大開，當下也顧不得別的了，從桌子上放置的那壹碗紅彤彤的羊油裏剜下來壹筷子，就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香，真香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餓了，還是因為那個年代沒有被飼料添加劑汙染過的東西味道更純正，王子君端起碗，壹會兒就吃得滿頭是汗。
　　“老板，來兩碗水餃，壹碗要素的。”清脆的聲音，突然在王子君的耳邊響起，王子君下意識地回頭瞥了壹眼，就見兩個人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這聲音怎麽有點耳熟呢？王子君不覺擡頭壹看，就見今天遇到的紅嶺村女教師伊楓，正巧坐在他的對面！
　　此時的伊楓，身著壹件深紅色小襟短袖束腰的上衣，披著黑亮的長發，圓潤豐滿的身材和修長的腿顯得楚楚動人，性感十足。
　　在王子君看向伊楓的時候，伊楓也正好扭頭看向了王子君，很快，她和他的目光就相遇了，就像事先預謀好的那樣，壹觸即交！彼此都沒有回避的意思，直直地凝視了片刻，那伊楓方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大窘之下，趕緊將目光挪移開了。